黑弥撒

第二十五章 一对小兄弟

春天已然袅袅婷婷地走来。在路上,尽管时有饥寒坎坷相伴,但这些都不大会影响陆晓渊赏春的心情。偶尔看到人家屋顶升起的炊烟,他也会想到自己的家。不过,家对他来说早已经是个符号了,他已不再奢求家的温暖。相反,他时常会想起何少玮和明阿姨,想起与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有时还会梦见他们。醒来时,不论在哪里,眼角都会噙着泪花。 离开市郊那家饭店后,陆晓渊顶着夜色一路向西。市区的繁华已渐行渐远。困了时,就靠在树下打个盹,春天的夜已不再寒冷。 这天,他来到一个村庄。村庄背靠着一座大山。顺着村庄里一条小路往前走,逶逶迤迤,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上山。山路十分崎岖,山下的人家在半山坡上种了庄稼,此时,望过去,绿油油、黄灿灿一片。路旁或野草丛生或沟壑纵横,陆晓渊顺着小路来到山顶。 山顶种着许多柿子树。这个季节,柿子树还未抽出新芽。站在山顶最高处向两边望下去,山坳里横卧着几个不大不小的村落。陆晓渊坐在一处草垛旁,看见远处天空上云朵自由自在地行走,心头涌起一种强烈的要周游世界的冲动。 “大哥哥,你在看什么?”忽然,从背后传来问话的声音。陆晓渊回头一看,是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。仔细一看,这两个男孩应该是一对兄弟,眉眼长得有些相似。陆晓渊笑了笑,说:“看云啊。”又问:“你们到这里做什么?”个头稍猛点的一个说:“玩。”陆晓渊笑道:“到这里玩——这里有什么好玩的?”男孩指了指山下,道:“我们家就住在那里,我们经常来这里玩。”陆晓渊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,是一个极普通的人家的院落。五间平房,土坯墙,就是门楼稍新一点,用青砖垒成,表层贴了深红色瓷砖。     陆晓渊看这俩小兄弟煞是可爱,便问说:“你们哪个是哥哥?”个头稍矮一点的指了指他的兄弟。陆晓渊想到一路上很少有人与他面对面交流,说真话,今见这对小兄弟,便想和他们多说一会儿话,因道:“你们今天怎么没去上学?”哥哥说:“今天是星期天。”陆晓渊道:“噢,星期天,我忘了。”哥哥问:“你不上学了吗?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?”陆晓渊打趣道:“我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学校上学,今天到这里和你们玩玩。”哥哥疑惑道:“我们不认识你,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?”陆晓渊反被他问住了,笑道:“我有个朋友,是他打电话给我,他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这里,让我来与你们玩。”兄弟俩被他的话说懵了,二人相视一笑。哥哥又接着问:“玩什么?”陆晓渊卸下背包,取出短箫,说:“我给你们吹一首歌。”接着就吹了郑智化的《星星点灯》。兄弟二人听得入了迷。一曲终了,陆晓渊因问:“怎么样?”兄弟二人说:“真好听。”陆晓渊因说:“我肚子饿了。”哥哥说:“到我家吃饭去。”陆晓渊说:“我若去了你们家,你们让我吃什么呢?”哥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只说:“不知道。”二人远远地跑开了。陆晓渊喊住他们,说:“我不去你们家了,我饿了,你们给我带几个馒头上来。”兄弟二人相互看了看,弟弟回家去拿馒头,哥哥留下来与他说话。不一会儿,弟弟捧着三个馒头上来了,说:“我妈说,吃了馒头想喝水,到我家里去。”陆晓渊答应着,接过馒头吃起来,一边与兄弟二人玩笑。陆晓渊吃过馒头,因想喝水,便说:“到你家里去喝口水吧。”兄弟二人应着,陆晓渊随他们下了山,来到他们的家。一进院门,陆晓渊便看见院里圈养着几只羊,进了堂屋,只见男孩的母亲正埋头踩缝纫机。男孩因道:“他来了,他要喝水。”男孩母亲抬起头看了看陆晓渊,笑说:“坐下。你看这屋里乱七八糟的。”陆晓渊不知说些什么好,坐在床边。男孩的母亲倒了一瓢水,放在桌子上,向陆晓渊说:“凉一凉。”陆晓渊道了一声谢,男孩的母亲仍坐在缝纫机前,继续做活。 陆晓渊喝了水,因要走,男孩的母亲说了一句:“等一等。”边说边掀开门帘去了另一个屋。一会儿,男孩的母亲过来了,递给陆晓渊一些吃的东西,是十几根麻花。陆晓渊十分感激,接过来,说了句“谢谢”,便离开了他们的家。离开男孩家后,陆晓渊没再上山,一路向西去了。展眼春天将尽,走在路上,有时还会很热。中午时,陆晓渊便脱了外套,塞进背包,只穿一件衬衣在外。所到之处,路人逐渐换上了夏装,花花绿绿,装点着这个季节。前面不知是何去处,只见街道宽阔,两侧是林立的高楼,行人匆匆。陆晓渊沿着街边向前走着,前方有一家旅店,大门口竖着一个牌子,有“洗车住宿”四字。此时,陆晓渊很是疲惫,坐在一家店门口歇息。这家店离那旅社不足五百米,他决定今晚就到那里借宿,不知道老板肯不肯留他。天黑了,街道两边亮起了灯。陆晓渊来到这家旅舍大门前,站在门前往里看。偌大的院内有一个大水池,正在蓄水。他想,如果今晚能在这里住下,顺便把外套洗一洗……该多好。这时,从大门后探出一条狗,冲陆晓渊“汪汪”直叫。陆晓渊忙往后退了几步。过了一会儿,从一间小屋内走出一个中年人,那人喝住狗,陆晓渊往门内近了几步,问道:“在你这里住一夜要多少钱?”那人道:“免费!”陆晓渊有点不相信,以为他在开玩笑,只怕他不是老板。便说:“我进去问一问老板。”那人道:“我就是老板,有什么你只问我好了。”陆晓渊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,便说:“我没钱了,能不能在你这里住一夜?”谁知,那老板是个痛快人,说:“行,住下吧。我这里没钱也能住。”说着将他带至院内,往楼上指了指,向陆晓渊说:“挂门帘的房间都能住,里面有被子。只是有一点,别乱动里面的东西。”陆晓渊第一次遇见这么痛快的老板,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欢喜。便连说两句谢,上了楼。 他一连看了两三个房间,房间宽大,都是多人间。便随意进了一个。遇到这么好的老板,他不想再挑下去了。于是,就卸下背包,关上门,趴在床上一动不动,他太疲倦了。 …… 陆晓渊睁开眼睛时,已是翌日上午。他穿好衣服,见房间门后有一个盆架,盆架上放着一个空脸盆。他便拿着脸盆下楼,彻彻底底洗了一下手脸、胳膊,然后又把外套洗了一下,晾在楼梯口。房间里有电视,是坏的。陆晓渊坐在床上,一直想老板会不会今天就赶他走——如果赶他走,今晚又住哪里……越想脑子越乱,他不停地在房间里徘徊。他站在窗前,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,平生第一次发现他自己与别人原来不同。别人都能有饭吃,有地方睡觉,自己为什么不能?想到这里,他愈加恨自己的父母,恨他们把自己当精神病人看待……到了中午时分,老板仍没有上楼来,他心想,今晚又可以在这里好好睡一夜了。只是此刻,他感到饥饿。但是又不愿到楼下见人……陆晓渊在这个旅社住了三天,脚也不怎么疼了,老板果然分文未提。第四天早上,老板上得楼来,对陆晓渊说:“你住在这里不方便。”要他走。陆晓渊只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,离开那家旅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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