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弥撒

第二十六章 找小谢

这天晚上,陆晓渊走下铁路来到一家农舍。这家农舍建在荒郊野外,背靠一条高速路。农舍的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妻,种植两个蔬菜大棚,还散养着几十只家鸡。陆晓渊原想前去问个路,顺便讨一口水喝,谁知在门口遭到狗咬,幸亏那对夫妻是个热心肠,听到狗咬忙出来看仔细。陆晓渊站在路边大声问话,女主人告诉他,前面是个村庄。陆晓渊说能不能给一口水喝,那女主人端出一碗米汤,送至陆晓渊手里。陆晓渊喝完米汤,道了声谢,往前去了。 走着走着,便看见道路边上有了人家。走了几十米远,他看见路边一户人家的门敞开着,院里也有灯光,便进去了。 他掀开门帘走到屋内,看见有两个女人正在说笑。“给两个馒头吃吧。路过你们这里,肚子饿了。”陆晓渊站在门槛内,说。 那两个女人看了看陆晓渊,其中一个埋头逗孩子,一个淡淡地说:“我这里没馒头。”陆晓渊道:“一个也行。”那女人不再言语。这时,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,听说是要馒头吃,便向陆晓渊说:“随我来。”陆晓渊跟着他走到屋外,那男人从一间豆腐坊挖出一把豆腐渣,捧与陆晓渊。陆晓渊见那白花花的一片,还滴着水,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院子。他一口气跑了几千米,直到心跳加速,额头上渗出汗珠,才慢慢停下来。回头看时,那户人家、那个村庄已被他甩出好远好远。 前方灯火辉煌。陆晓渊走着。此时,他闻到一股食物被烤熟后撒上调料的香气。这不是幻觉,香气越来越浓,阵阵饥饿感向他袭来,他艰难地向前迈着步子。    灯火越来越近,陆晓渊这才看清前面是一个夜市,夜市旁边是一个公园。 刚才闻到的那股香气,是从夜市上一家烧烤摊上飘来的。 陆晓渊走过烧烤摊,看见许多青年那女围坐在桌边兴奋地吃着烧烤、喝着啤酒、聊着天,好不惬意。再往前走,是两家买水果的。陆晓渊在一个水果摊前站住了,老板忙上来搭话,陆晓渊默默走开。来到公园里的一个长亭下面,独自坐在石头上,仰望着夜空。初夏的夜空,繁星点点。 不知什么时候,他听到一阵轻微的音乐。原来是几对男女在公园入口处的小广场上跳舞。 …… 大约十一点左右,音乐停了,老板们陆续收摊。待最后一个人离开后,陆晓渊来到刚才摆水果的地方,看见地上扔着两个烂梨,他捡起来,用手擦了擦,啃起来。啃完后,他向前走了两步,发现几米外的草丛里滚着个菠萝,他上前去捡。这是一个完整的大个的菠萝,一时不知道怎样下口。最后,他用牙齿一点一点啃掉外皮,啃掉一点皮吃一点果肉。吃完后,他隐隐觉得嘴唇疼,用手一摸,嘴唇上流了血。他一边用手背轻轻擦着血,一边又来到长亭下面。四周静寂无人,他靠着石柱坐下来。 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般从公园前的大道上驶过。 这样的夜,注定是难眠的。陆晓渊坐到深夜,实在困得不行了,便找到一处草坪,侧卧在草坪上。远处人家窗口已熄灭了最后一盏灯,此时万籁俱寂。这时,他感到身子下面凉飕飕的,只得又挣扎着坐起,来回寻找着安身的地方。忽然,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:昨夜他听人说,附近有个村子名叫东阳村,他想起了小谢。那年在精神病院住着的时候,小谢与他住同一个病房,与他的关系还不错。他清楚地记得,小谢曾对他说,他的家就住在东阳村。如果没弄错,小谢的家应该就在这附近。他决定去找小谢。注意已定。可是眼下这个夜怎样捱过?陆晓渊仍在公园里四处寻找能够睡觉的地方,竟找不到一处。这时,他想,倒不如此刻就走,早一点到或许就会少受一点累。可是往哪个方向走呢?想来想去,他决定试试运气。于是,他拍了拍身上的脏东西,绕过公园,朝南去了。 披着夜色,陆晓渊走了一程又一程。前面有个丁字路口,向右拐,他看到一个指示牌,上面果然写有“东阳村”三个字,他兴奋不已。就这样,他按照箭头所指方向一步一步往东阳村走去。 不知什么时候,陆晓渊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石砾堆里。他揭开身上的一条又脏又薄的棉被,坐起来。发现周围是一堆又一堆的石砾。原来,昨夜他经过这个采砾场,困得实在是招架不住了,便走进采砾场,躺在石砾堆里睡着了。来上夜班的一个老工人半夜吃饭时看见了他,见他蜷缩着身体,只当是个流浪汉,顺手捡了条棉被盖在他身上……陆晓渊站起来,只觉得脚板疼得厉害,竟不能再走半步。脱下鞋子一看,发现脚趾上磨出了血泡,脓血浸透袜子,右脚脚底起了一层皮。 此时正是清早,一个工人走来问他是干什么的,陆晓渊说是找朋友。那工人打量了一眼,笑道:“上这里来找朋友?你朋友你是干什么的?”陆晓渊见那人长得呲牙咧嘴,不像是好人,慌忙从被子上扯下一块棉花,擦了擦脚上的血,ji拉着鞋一瘸一拐走出了采砾场。走出采砾场,陆晓渊只觉得脚上像被浇了滚油一样疼。他想到,昨夜走得太急了,中间没有歇息。他强忍着疼痛来到一棵树下,抓起一把草叶,将草叶垫在鞋里面,然后脱下袜子,将脚上的伤仔细擦了一遍,歇了一会儿,穿上鞋,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一路上,他向路人打听,路人指给他说,东阳村就在前面。好不容易来到了东阳村,在村口,他遇见一位年轻人,便上前打了一个招呼,问:“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个叫小谢的?”那年轻人道:“这村里姓谢的多了,哪一个小谢?”陆晓渊道:“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叫什么。只是之前我们认识。”那年轻人道:“你再到村中心问一问,这是个大村子,恐怕一时不好找。”陆晓渊谢过,往前去了。他来到一个小超市这里,向那主人打听,那主人也不知道。陆晓渊说:“前几年住过精神病院的……”这样一说,那主人一下子清楚了,走出门来往前指了指,说:“沿着这条路一直走,走到底往东拐,第二家开小卖部的就是。”陆晓渊道过谢,照那人所指方向去了。 这是一户普通人家,临着街,三间西房用作了门面房。陆晓渊从那门里进去,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内对账。陆晓渊因道:“请问这里是小谢的家吗?”这时,一个中年妇女笑着从里面一个小屋走出来,看了看陆晓渊,说:“你是小谢的朋友?”陆晓渊道:“正是。”那中年妇女愣了一下,说:“噢,我想起来了,那年我去S城精神病院看小谢的时候,见过你……怪不得有点面熟。”陆晓渊只知道小谢是S城精神病院的一个老病号,和他一样,也前后住了好几次。此时,他已记不得眼前这个大姐了,只记得与小谢在一起最近这一次是在去年。陆晓渊笑了笑,问小谢在不在家。大姐笑说:“在。”一边望着陆晓渊叹息:“多好的一个孩子,看瘦的成啥样子了……”又听说他是一路走着来的,便将他让进屋内,往脸盆里掺了点热水,让他洗了一下手脸。原来,这大姐正是小谢的姐姐,那戴眼镜的男人是小谢的姐夫。 陆晓渊洗了手脸,坐在床边。小谢的姐夫拿来两个馒头和一袋榨菜,说:“先吃两个馒头,就点榨菜。”陆晓渊接过,心里充满感激。这时,小谢推开后们走进来,见是他,微微一笑:“你怎么来了?”陆晓渊打趣道:“想你了呗……其实是流浪到这里,顺便看看你。”小谢道:“好好在家呆着,又跑出来做什么。”陆晓渊连连叹息,不想再提及自己与父母的关系,便问他的近况。小谢只笑道:“比过去好多了,还在吃药。” 陆晓渊在小谢的家吃了一顿午饭。饭后,小谢的奶奶——一个八十多岁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向陆晓渊说:“你年龄小,得了这样的病,就要好好吃药。病好了,将来说个媳妇。”陆晓渊听了这话,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奶奶,不禁悲从中来。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疼过他的人已不在人世了,他不禁落下泪来…… 这里,陆晓渊因问小谢道:“我刚一进门,原以为那戴眼镜的是你爸,看上去那么面老。”小谢解释:“他是我姐夫。我爸妈常年在外做生意,我又经常不在家,店里的生意只有交给我姐他们照管了。”日已西斜,陆晓渊见小谢也没有留他的意思,也不好再说什么。小谢见他的脚已磨破,给了他两双袜子,一起穿在脚上,可减少痛感。劝他:“还是回家去吧,我觉得你的病还没好……”陆晓渊淡淡一笑:“家,我是不回去了,这一辈子都不回去了。”小谢不言语,说要骑摩托把他送出村子。就这样,陆晓渊坐着小谢的摩托车,一直把他送到一个高速路口,并给了他五十块钱,让他回家。陆晓渊谢绝了他的好意,告别了他,一路向西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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