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二冯一尹
从封城到F城，三百余里路，陆晓渊过大桥、穿隧道，日夜兼程，终于又跨进F城地界。应该说，这次封城之行，对陆晓渊的精神冲击是强烈的。他不曾料到自己会沦落到那种境地，更没有想到自己又历尽千辛万苦返回F城，在绝境中看到了重生的希望。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，脚下的路依然漫长。虽然已进入F城地界，但离那亲戚家还有不短的路要走。这天，他来到一个叫做梅村的村庄，这个村的村民大多以种油桃为生。村西地势有点特殊，沟沟坎坎密布。不知不觉，陆晓渊就绕进了一条沟里。但见沟内沙土成丘，阡陌纵横，沟边崖壁林立，生长着丛丛簇簇的野花和酸枣树。陆晓渊向前走着，心想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亲戚家，以免再在路上遭受无眠之苦。直觉告诉他，绕出这条沟，前面的路就应该很好走了。顺着脚下的小路前行，太阳在高处探出了笑脸。 这时，他听见前面有人说话。走了几步，便看见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登在半崖上采花。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在一旁看守。 陆晓渊上前问话，指着前方道：“前面是不是有个叫上官村的村子？”两个女子见是问路，便笑着指给他：“是有一个上官村。离这里还有五六里路，过了泠河就是了。”陆晓渊笑道：“这个我知道。”那两个女子听陆晓渊话音像是本土人，便问：“你是哪个村的？”陆晓渊笑道：“云西村。”她们相视一笑，不再言语。陆晓渊见他们衣着讲究，说话客气，便说：“你们是附近学校的？”那两个女子道：“正是。”原来，这两个女子就是这梅村小学的两名女教师，这天带学生出来上社会实践课。“冯小敏、冯冶、尹志双！别攀那么高，快下来！”那两个女教师见有三个男生登到了高出，忙喊。 “这是几年级的学生？”陆晓渊因问。 “三年级和五年级。”她们说。 “正是贪玩的时候。”陆晓渊笑道。 她们召集学生们集合。此时，已有不少学生走散了。 学生们纷纷从半崖上连跑带跳地下来，围拢在老师周围，手里捧着大把大把的芬芳的野花。不一会儿，只见有几个学生从那边追赶着也跑来了。陆晓渊因道：“好香的花！”那两个女教师见陆晓渊很喜欢这些花，便让一个名叫冯小敏的男生将手里的花献给陆晓渊。陆晓渊接过，那男生冲陆晓渊腼腆地笑了一下，陆晓渊向他道了一声“多谢”。 告别了这些师生，陆晓渊独自又往前去了。眼前是一条土坡，下了这条破，就是平坦的大道了。不知什么时候，陆晓渊已过了泠河，进入上官村。此时，天色已晚。 凭着曾有的记忆，陆晓渊又看到了上官村的那座舞台。在舞台大门前，他停下来，他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经常跟着奶奶到老姨家看戏。记忆中，上官村的舞台很气派，每年正月里都会有本地的剧团到上官村唱戏，一唱就是几天。《五花马》、《三对面》等剧至今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。看戏的人很多，比赶集还要热闹。 陆晓渊默默走过舞台大门，往前走了千把米，叩响了老姨二儿子家的门。开门的是老姨二儿子的媳妇。 “婶子。”陆晓渊站在门外，涩涩地称呼道。 “你是……”婶子一手扶着门，语气里有些琢磨不定。 “我是晓渊。”陆晓渊道。 “晓渊？”婶子愣了一下，笑道，“进来吧，我当是谁呢。” 陆晓渊随婶子走到到院里。院里亮着灯，月光洒下来，越发显得皎白。 婶子去了西屋，陆晓渊来到东屋。“二叔。”陆晓渊掀开帘栊，只见二叔坐在那里正与一个人说话。二叔劈头看了一眼，惊道：“晓渊！”陆晓渊只得在炕沿上坐了。一时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。过了一会儿，说话的那人走了，二叔将其送至院外，复回得屋来，道：“这么晚了，你怎么来了？”陆晓渊道：“路过这里，想看看你们。”二叔不再言语。二婶、老姨夫、及一个表弟等人走了进来，陆晓渊忙站起来，称呼一声“爷爷。”老姨夫应了。又与表弟见过。 老姨夫上下看了一遍，吩咐二婶道：“先弄点吃的。”二婶回头去了那屋。这里，老姨夫与他坐了一会便走了。 二婶煮了两袋方便面端在陆晓渊面前。 二叔因在一旁劝道：“那年听人说你不上学了，我们都很纳闷。不上了也罢，如今你也长大了，该干点什么才是。”又指着碗道：“在外头不比在自己家里，吃不好，喝不好，我们看着心里也过意不去。”陆晓渊不言语。二婶道：“呆会儿就到西屋去睡。我已经收拾干净了。”陆晓渊答应了。吃过饭，夜已深，陆晓渊到院子里洗了一下脚，自去睡了，不在话下。 第二天清早，陆晓渊听见窗户底下婶子在舀水，便想，来到人家这里，已经给人家添麻烦了，若再睡，脸上就不好看了。可是还是觉得困。最后，他还是坐起来，穿好衣服，去到院里洗脸。 “还早呢。”婶子已坐在台阶下，准备烧火做饭。见侄儿这么早就起来，说：“多睡一会。昨晚我见你那双鞋鞋底都磨破了，呆会儿我给你另取一双，你叔叔的。”陆晓渊回头，看见窗户底下的台阶上放着自己的鞋，便有些不好意思，说：“这双鞋是我一个朋友他妈给我买下的，穿了快半年了，扔掉怪可惜的，我还是将就着穿吧。”婶子见他这样说，便无言了，抱着柴火去烧水，不提。 正在这时，只见老姨夫进来了，手里拿着一件T恤，因向陆晓渊说：“呆会儿把这件衣服换上。”陆晓渊答应着，接过了。他这时才发现，天气太热，自己穿的显然有点厚了。 陆晓渊洗了脸，换上T恤，大小肥瘦正合身，猜应该是表弟的。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。见天色尚早，便想去村边转转。刚出门，老姨走来了。此时的老姨头发已花白，颤巍巍向前挪步。他叫了一声“老姨。”上前忙搀扶了。他知道老姨的腿有毛病。老姨拨开她的手，道：“没事，我自己还能走。”见陆晓渊形容消瘦，道：“我的孩子！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安身？该在学校好好读书才是，谁知你早早就不上学了……”说着，眼里就溢出泪水。陆晓渊欲言又止，忙用别话岔开，跟着老姨去了她住的院子。老姨共生养了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，现在与大儿子同住一院。进得院来，一排高大气派的二层楼房映入眼帘，院内物什车辆摆放井然有序，不似当年那个宽阔荒芜的院子了。又因大儿子儿媳在村外搞养殖，吃住都在那里，平日里很少回来，现在院内只留老姨、老姨夫、及表弟（陆晓渊大叔的大儿子）居住。陆晓渊随老姨走进屋子，只见堂室内挂着一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，旁侧 还有很多小尺幅的单人、双人照。陆晓渊随老姨进入起居室，条几上放着一盘核桃。老姨顺手拈了一个给陆晓渊，道：“吃吧，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个。”这时，老姨夫走了进来，向陆晓渊说：“你二婶子做好了早饭，叫你过去吃饭。”陆晓渊答应了，辞了老姨、老姨夫，往前面院里去了。陆晓渊来到二婶这里，饭已经摆好了，二婶让了座。二叔因说：“你都这么大了，别总在别人家里混吃混喝。”又指着碗说：“这菜、面、米、豆都是用钱买来的，我们又不是摇钱树，依我说，你在这里住两天就赶快回去吧，在外千日好，不如在家一日好。况且，你我虽说是亲戚，可毕竟隔得这么远了，常年也不大走动，过了这两天，你就回去吧。”陆晓渊道：“我不回去。”二叔道：“不回去我这里也不能常住！”陆晓渊无语，喝了一碗米汤，起身到后面院里去了。此时，老姨夫、老姨、表弟鸿儿等人也正在吃饭，老姨夫因问：“吃过了？”陆晓渊道：“吃过了。”老姨因说：“再喝一碗米汤。”陆晓渊道：“不喝了，饱了。”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在那里翻阅。因这天，是上官村逢集的日子，老姨夫因道：“呆会儿吃过饭，让鸿儿和你一起到集上给你买一双鞋。”陆晓渊道：“知道了。”一时，鸿儿吃罢，便带了些钱与陆晓渊出了门。路上，鸿儿因笑说：“我奶奶说了，让你在我家多住些日子再走。”陆晓渊道：“这不是我的家，况且二叔叔又那样，过了这两天我就走了。”鸿儿道：“你别走！咱俩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，长大了你又不常来，既然来了，就多住几天。”陆晓渊道：“多住几天倒也容易，只是过了这几天，我还是要走的。”鸿儿道：“回去我给我奶奶说，让你在这里住半年，咱俩玩耍。”陆晓渊笑道：“住半年？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？！”鸿儿笑道：“这有什么不可能的，谁叫咱们是亲戚呢！”陆晓渊只是望着他笑着，不言语了，二人已来到集市上。 二人在集上转了一圈，在一个卖鞋的摊位前停下来。鸿儿道：“你喜欢什么颜色的？”陆晓渊道：“蓝色。”鸿儿看来看去，挑了一双蓝色的休闲鞋让陆晓渊试穿。陆晓渊试着穿了一只，大小合适，颜色、花纹自己也都喜欢，便说：“就这双了。”鸿儿因问老板价格，老板说六十块。鸿儿、陆晓渊都有些吃惊。鸿儿道：“出门时爷爷只给了我五十块钱……待我回去再取。”陆晓渊忙道：“不必了，既这样，就买一双便宜点的吧。”鸿儿只得依了他。二人终是又选了一双五十块的鞋，提着鞋盒在舞台下面玩了一会方回得家来。 回到家，二人看了一会儿电视，又到楼下去玩。晚间，陆晓渊在鸿儿这边安歇了。过了两天，鸿儿因要去学校上学，陆晓渊深感在这里不便，第四天便离开了老姨家，独自去了F城县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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